導讀： 簡介: “破天神記”系列是世界奇幻文學的聖典，共三種：《空色勾玉》《白鳥異傳》《薄紅天女》。作者是日本當代傑出的奇幻文學作家荻原規子。該作問世後風靡日本，影響極為巨 簡介: 


“破天神記”系列是世界奇幻文學的聖典，共三種：《空色勾玉》《白鳥異傳》《薄紅天女》。作者是日本當代傑出的奇幻文學作家荻原規子。該作問世後風靡日本，影響極為巨大，歐美引進之後即高居各類暢銷書榜首，公認為是奇幻文學的頂尖級作品，能與《哈裡波特》比拼發行數的作品。
得獎記錄：
　《空色勾玉》第22回（1989）日本兒童文學者協會新人賞
　《薄紅天女》第27回（1997）赤鳥文學賞
　《風神祕抄》第46回（2006）日本兒童文學者協會賞
　　　　　　　第53回（2006）產經兒童出版文化JR賞
　　　　　　　第55回（2006）小學館兒童出版文化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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內容簡介


空色勾玉：
混沌未開之前，輝神和暗神是一對神仙愛侶，但在開天辟地時出現差錯，暗神為火神毀容，鎖入冥域。輝神愛妻心切，進入冥域搭救妻子，發現妻子美貌不再，倉皇逃避，從此夫妻結下宿怨。時日推移，輝神懊悔日無情，設計和妻子重燃舊愛，派出自己的孩子照日王、月代王和風少年稚羽矢姐弟三人來建立真幻邦，並統兵出擊暗神建立的豐葦原，借此毀滅人世間，重歸混沌，再讓時光倒流，使輝神、暗神恩愛如舊。然而事件的發展沒有按照神意進行，暗族美少女狹也本系水少女轉世，一次偶然的機會為月代王看上，帶進宮中，想立為妃子，但狹也很快就發現她無法改變月代王與照日王姐弟之戀的格局。在宮中，狹也遇到被兄姐關入空室的王子稚羽矢，二人合力得到火蛇劍的幫助，逃出王宮，回到率葦原，從而匯合暗族諸王與真幻邦決戰。在戰爭的歲月裡，一心向往輝族青春完美的狹也愛上了稚羽矢。她在身亡前把暗族的神器勾玉送給了稚羽矢。稚羽矢發現自己也愛上了狹也，便吞下勾玉，進入暗域搭救所愛，重締空色傳奇。
　　光與暗、生與死、傷痛與寬恕，一段超越生死的命運之戀。
　　


白鳥異傳：
少女遠子與少年小俱那像雙胞胎般一起長大，在離開故鄉時，小俱那發誓：成功之後一定會回到遠子身旁。然而，衣錦榮歸那天，他卻成為大蛇劍的主人，將遠子家鄉焚燒殆盡……遠子踏上尋找勾玉的旅程，拒絕讓自己的身體成熟，更拒絕了他人的追求，她發誓要親手殺了小俱那！途中在獲得菅流的加入及幫助下，遠子歷經千辛萬苦，終於找齊所有勾玉，成為御統之主。宿命的對決展開之際，遠子終於發現長久以來驅使她追尋小俱那的動力不是恨，而是愛。在了解到小俱那的突然改變及所有悲劇的發生，是幻化為大蛇劍劍力的小俱那生母造成的之後，遠子與小俱那終於攜手面對命運的挑戰。最終小俱那在玉之御統力量的幫助下，擺脫了命運的束縛，有情人終成眷屬。


薄紅天女：
古老日本，都城怨靈橫行，東北部的蝦夷族與都城爭戰不休。“擁有勾玉的天女將自東而來，拯救滅亡的都城。”皇兄病危時的預言，令公主苑上胸中沉痛，為了皇族，更為了都城百姓，苑上喬裝離宮，決心找出勾玉。同一時間，在邊境竹芝武藏，少年阿高和同齡的叔父籐太是一對形影不離的好搭檔，整日在鄉裡林間無憂無慮，一次偶然的沖突，讓阿高發現自己竟然流有蝦夷族巫女的血統，此時又恰逢蝦夷族人前來迎接他，一時難以接受也為了追尋身世真相的阿高遂因此來到蝦夷部族，不料同族的舅父等人卻只想利用阿高的巫女能力，阿高為此受盡磨難。幸好籐太攜其他好友不遠萬裡追來蝦夷終於救出阿高。看著自古傳下的勾玉只在自己手中閃耀生輝，阿高終於決定去都城了結所有的宿怨孽緣。踏人怨靈橫行的都城途中。阿高與女扮男裝的公主相遇了，從神明傳下來的勾玉神力就此啟動，兩人合力最終化解了怨靈，阿高也由此終於認清了自我，而苑上為了阿高更甘願拋棄公主身份歸隱山林，再添一段為後世稱道的傳奇佳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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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推薦序〉
植根於先民神話的巫女傳奇
如同書名《空色勾玉》帶給我的視覺印象是浪漫的，富於想像的，晶瑩剔透但擲地有聲，作者的文字質地，給人的感覺也確實如此。順著情節的推展，走進荻原規子架構的幻想世界裡，彷彿置身在山林、原野、小溪；沐浴在晨光、微風、花香之中，神話時代初民生活的自然風光盡收眼底。閱讀的過程中，如久旱逢甘霖，滋潤了乾涸的心靈，不禁讚歎：這場雨來得正是時候呀！
二元對立的故事結構
雖然在角色設定以及場景的安排上，作者採取二元對立的形式，比方說光明與黑暗、生命與死亡、創造與毀滅、戰爭與和平，通篇故事透出來的氣息卻是鮮活的、律動的。而在情節的鋪陳和細部描寫，角色之間細膩的動作與周遭環境產生緊密而微妙的互動，猶如風和水的循環，節奏明快，真情流露。
從故事的主角風少年和水少女邂逅的那一刻起，他們的命運就此注定，他們分別來自勢不兩立的輝族與闇族，在戰場上卻是死生相繫的戰友和伴侶，這天生的一對，既是故事中最具衝突性的角色，又是最速配、最相襯的角色，雖然在人物個性的刻畫上，感覺似乎有些薄弱但瑕不掩瑜，如琉璃般相互輝映的光芒，不時從他們身上發散出來，吸引讀者的心靠近。
水少女為了搭救忠心的隨從，無意間來到風少年稚羽矢的身旁，從對方身上學會運用靈魂出竅的本事，將意念附在老鼠身上義無反顧去尋找被關在忌屋中的鳥彥。這段魔幻般的情節相當吸引我，後來在靈魂出竅的劇情中還出現了一隻漂亮的雄鹿，不知為何竟使我想起「魔法公主」（mononoke姬 宮崎駿 1997）裡鹿頭人身的山神。
荻原規子塑造的理想少女
同樣也是為了保衛民族、守護家園而戰，水少女倒不像魔法公主那樣有自信。身為闇族人的狹也，是命定的守劍巫女，背負著無法想像的命運。她和普通女孩一樣，也經常被惡夢糾纏，有心目中的偶像（月代王），想做好巫女的本分。當她一心想幫助稚羽矢的同時，也歷經自我成長，從挫折中鍛鍊出自信，在關鍵時刻做出抉擇，開拓出屬於自己的道路。像是接受月代王的邀請前往輝宮是她決定的，離開月代王帶著稚羽矢回到闇族之地，也是她決定的。曾經一度不想見到稚羽矢，後來又決定再見他一面也是出於她自身的抉擇。作者特別側重這方面的心理描寫，我相信經歷過相同成長經驗的讀者必然有所共鳴吧。
荻原規子筆下的女主角，通常是比同齡的男生更活躍，情竇初開的戀愛少女。縱使也會悲傷哭泣，但言行舉止坦率大方而不矯揉造作，靠著自己的力量面臨困難和挑戰。荻原作品中的少女不是小鳥依人的「柔弱少女」，而是憑藉自己力量採取主動的「堅強少女」。即使和少年談戀愛，也不會依賴對方堅強地活著。這樣的少女特別富有魅力，也因此荻原的作品在日本書市中始終歷久不衰。
空色勾玉的靈感源自《古事記》
書中輝族與闇族的分裂靈感源自《古事記》伊邪那岐命與伊邪那美命的神話，這段故事與希臘神話去冥府找愛妻的奧菲斯十分雷同。以時間點來講，希臘神話比日本神話來得早，會不會是從西方傳至日本，這方面無從查考。而伊邪那岐命與伊邪那美命用天沼矛固定大地，繼而創造日本列島，也參考了印度吠陀神話「翻攪乳海」的經典場面。日本人有系統地參考中國的道教思想，撰寫了天孫降臨，統治豐葦原中之國的神話，也使得王權能定於一尊，開創萬世一系的天皇傳承制度。
在正式進入「破天神記三部曲」的幻想領域之前，讓我們回歸荻原規子創作這一系列故事的原點，也就是「日本神話」，進行概觀性的理解，希望在短時間內使各位明確掌握故事的全貌，將有助於融入真實的情境以及登場人物所扮演的角色。
日本神話成立的要素
日本神話是以《古事記》和《日本書紀》的內容為基礎，還有《風土記》、《先代舊事本紀》、《延喜式》等書，再加上神社的起源與豪門貴族流傳的故事所構成。將日本人對於自然界、人類世界種種現象以及王權的起源，加以神格化、合理化。這些神話反映了當時日本人的生活，和他們的宇宙觀、生死觀和宗教觀。
許多研究學者指出，日本神話的文書系統與形式結構都深受中國與印度的影響，這或許與中國的儒教和印度的佛教傳入日本有關。此外，統治階層將中國的道教思想和印度的佛教思想融入日本神話，則是基於政治利益的考量。
最初的生命來自海洋
在日本神話裡，據說天地創始之初，混沌一片，那時候日本的國土還未成形，如油脂、又如水母地漂浮著。當時地殼正處於劇烈變動的時期吧，天界已有天之御中主神、高御產巢日神、神產巢日神，與隨後出現的宇麻志亞斯訶備比古遲神、天之常立神，統稱為「五別天神」。祂們是沒有性別、抽象的獨立神，住在高天原上，那裡是往後神代七世諸神棲居的所在。
在日本神話中，創造世界的是一對擁有性別的神——男神伊邪那岐命以及女神伊邪那美命，他們遵照天神的命令，將漂浮海上的大地固定下來。他們站在彩虹橋上，用天神賜予的天沼矛伸入海中攪拌，海水發出巨大聲響，當矛提起時，從矛尖滴落的鹽水凝聚成島，第一座島嶼就這樣誕生。他們在這座島上結婚，他們的後代就是一座座島嶼，後來形成日本的領土。另外還生下石頭、泥土、山神、樹神各式各樣自然界的諸神。最後火神的出生卻奪走了伊邪那美命的生命，於是伊邪那岐命憤而將火神殺死，結果造出了更多的神祇和山脈。
三柱神的誕生
為了再見到妻子伊邪那美命，伊邪那岐命來到了黃泉國（即地獄）卻不小心違背與妻子的約定，當他看見妻子丑陋的容顏，不禁心生畏懼，慌忙地逃離那裡，後來伊邪那美命被封為黃泉大神（闇御津波大御神的原型），司掌人間的生與死。伊邪那岐命祓除地獄的污染，跳到河中沐浴，造出邪惡之神，然後又造出與之對抗的神；然後他到海中沐浴，造出了諸海神；最後，他造了最偉大的三柱神：當他清洗左眼時，出現了天照大御神（照日王的原型），也就是太陽神，是普照世間的神祇。接著當他清洗右眼時，出現了月讀命（月代王的原型），本意是依據月亮的盈虧來計算月齡的神，也就是月亮神。最後當他洗鼻子的時候，出現了須佐之男命（稚羽矢的原型），原本是個粗獷的男神，掌管風暴與地震，也是古代威力最強大的破壞神。這三柱神分別代表創造、支配與破壞的力量，也是故事中輝宮神子的主要成員。
象徵日本王權的三神器
勾玉：在《古事記》中的全名為「八尺之勾璁之五百津久御須麻流之珠」，簡稱「八尺瓊勾玉」。這裡的「八尺」並非真實的長度，而是一種誇張的形容詞，「五百津」指的也是「多數」之意。「瓊玉」原是玉璽所使用的紅玉。至於「御須麻流」則是附有許多寶玉的首飾，但在小說中勾玉是湛藍色的，因此命名為「空色勾玉」。有人說勾玉其實就是古代部族用獸牙編成的飾品，象徵勇氣與威信，也有人說勾玉是仿效太極圖，從渾元一氣陰陽未分的狀態，衍生成「萬物化育、生生不息」之理。而日本神話中勾玉的持有者正是天照大御神。
草薙劍：一度被流放的素戔鳴尊（即須佐之男命）在抵達肥川（今日本島根縣斐伊川）上游時，在地方神明「足名椎神」和「手名椎神」夫婦的要求下，斬殺了為害當地的八岐大蛇，並在蛇尾發現了草薙劍（大蛇劍的原型）——日本神話中最具代表性的神劍，由於八岐大蛇頭上常籠罩著雲朵，所以這把劍也叫做「天叢雲之劍」。後來，須佐之男命將這把寶劍獻給了天照大御神。
八咫鏡：在《日本書紀》記載的「真經津鏡」就是神話中的八咫鏡（神鏡的原型）。據說是天照大御神躲藏在巖戶（山洞）時，由石凝姥命制作的神器。由於天照大御神遲遲不肯走出洞口，因此就用這個鏡子映照她，成功地將她誘出洞口，從此天地間又重獲光明。當天孫降臨人間時，天照大御神將鏡子授予瓊瓊杵尊，與草薙劍一同被祭祀，成為鎮國的傳世之寶，和勾玉統稱為「三神器」，是日本天皇正統的象徵，類似中國古代的傳國璽。
銀色快手（知名作家、詩人、日文譯者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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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作品解析〉
璀燦豐盈的奇想寓言
我常感嘆我們對西方國家瞭若指掌，但靠近臺灣者反而一無所知。除了本行的專家之外，我相信臺灣的哈日族——即使加上所謂「熟男熟女」——對日本古史的認識也相當有限。慚愧得很，日文我雖略識之無，現代小說也小識一二，但對日本古典卻和一般飲食男女一樣幾無所知。荻原規子的《空色勾玉》乃當代日本奇想小說（fantasy）的力作，對日本青少年的影響尤大。不過我「追讀」完辛如意小姐的中譯本後，卻也同樣發覺有隔。所以用「追讀」二字，是因為故事盎然有趣，我得像讀金庸作品般漏夜捧讀。之所以說「有隔」，原因當然出在我對日本古典如《古事記》或《延喜式》又所知無幾。
僅管如此，我仍然認為對奇想文學有興趣的人，荻原的這本小說不應輕易放過。《空色勾玉》裡的「空色」二字，想當然耳和佛教有關，不過通篇故事卻是東西兩洋合璧的結果。書中春秋確「奇」，敘述者攔腰起述，但故事仍得從天地人三才子出現說明。混沌未開之前，高光輝大御神和闇御津波大御神乃中國人所稱「神仙愛侶」，後因開天闢地出現差池，闇神為火神毀容，鎖入冥域。輝神愛妻心切，入冥搭救時卻因一時不能接受毀容後美貌不再的妻子而倉皇逃避。天地兩神自此形同陌路，甚至結下宿怨。然而時日推移，輝神懊悔昔日無情，遂乃設計擬和闇神重燃舊愛。祂派出膝下照日王、月代王和「風少年」稚羽矢三兄妹建立真幻邦，並由月代王統軍出擊闇神建立的豐葦原，打算藉此毀滅世間，重締混沌，再讓時間倒流而令兩神恩愛如初。故事因此引出闇族少女狹也為月代王攜入真幻邦，也由狹也前世談到如今的「水少女」之身。在真幻邦，狹也因故得遇久為兄姊關入空室的稚羽矢，兩人遂合力在闇神用來殺死火神的大蛇劍襄助下逃回豐葦原，從而會合闇族諸王和真幻大軍展開殊死戰。兵爨燎原的過程裡，狹也發覺自己愛上稚羽矢，因此在身亡前送他闇域使者致贈的一枚勾玉。不久，風少年發現自己和狹也乃心印相迭，遂經他人提示而吞下勾玉，以輝神神子之身進入闇域搭救所愛，也將上述混沌重締的空色傳奇步步揭開。
熟悉日本古典的人，不難揣知這個故事和日本神話的淵源。不過荻原規子也提到自己深受路易斯（C. S. Lewis）《納尼亞傳奇》的啟發，所以西方文化與文學的沁染深重。輝神毀滅天地擬重締渾沌之心，眼尖者應可在其中看到《新約˙啟示錄》中凡世經千年必生滅者再的輪迴警訊。差別唯荻原規子的想像精致細密，遠非寫經人粗描淡寫的邏輯可比。闇軍和輝軍交戰的過程冗長，除了制造水少女和風少年互通心曲的機會外，在《空色勾玉》中其實沉悶，不過此幕也是後來輝神現身的契機伏筆。在我看來，荻原刻畫的輝神和基督宗教對上帝的敘寫又有轍同拍合之妙。稚羽矢交代狹也不得以肉眼張望輝神，而打開《神曲˙天堂篇》，我們也看到但丁在不動天張眼仰望天主，馬上便因神輝刺眼而昏厥倒地。從《聖經》的哲學看來，輝神實為一超越性的存在體，除了神子神女，凡軀俗眼瞻仰不得。這種種天機若非月代王與稚羽矢兄弟道出，並非凡俗可解。
《空色勾玉》中，闇域救妻乃故事推展的引導母題。我對日本上古文學雖然所知有限，但也不會天真到把這個神話常譚（topos）關聯到「目蓮救母」或「劉全進瓜」一類佛教或中國的地府故事去，因為敘述者的敘述套式說來係奧菲斯（Orpheus）神話的日本翻版。希臘人強調地母天父，而他們眼中的奧菲斯也不僅是樂神，可率百獸而舞，更是人世——甚至包括「神世」——情緣難圓的表徵。游麗岱斯（Eurydice）為蛇咬死，奧菲斯入冥救妻卻功敗垂成。希臘神話中這個令人浩嘆的傳奇，荻原規子首先在輝神進入闇域中加以演義，順勢又讓稚羽矢入冥重演，令其在和鴻濛初判時父神的事跡前後呼應，甚且在小說中變成一互涉文本中的互涉文本，顯示奧菲斯入冥的影響確大。儘管如此，這裡且勿忘了上文我所用者乃「演義」二字。這個佛教語匯固有循線敷衍的含義，然而敦煌變文或《三國演義》一類民間文學中，早已顯示所推不必盡如故事原型。我們在輝神與稚羽矢的傳奇中故可感知荻原規子果然想像力過人：輝神入冥，她改寫成負心郎終生的愧疚與遺憾，而稚羽矢和狹也闇域重逢則把負心故事倒轉成人神之間的彌憾傳奇。神——包括超越性的神——所犯的錯誤，人間至愛或因愛而就的犧牲可越俎代為重茸彌補，而「愛」這種情感遂於《空色勾玉》中演變成為地位超越一切的宇宙力量，不但令闇、輝二神在天地不全——即令這「天地」係他們自己所造——中寬恕彼比，各安其位，也讓神子稚羽矢甘謫為人，為之犧牲。希臘人的神話，荻原規子至此又合以神子耶穌的寓言了。《空色勾玉》所逞之想像，乃舉世文學始終不變的真理或價值。
真理可以不變，價值當也可歷萬年不易，不過說故事的人還是會變，敘述上踵事增華，萬化其身。就後面這點而言，我慚愧得得三度招認對日本古典幾無所悉，難以藉之豐富《空色勾玉》的內涵。雖然如此，上面僅由西方文學試加比附的短論，我想應該也可讓我們窺斑見豹，認識此書「博大精深」。《空色勾玉》因此絕非「童書」一詞框限得了，其內涵堪比《西游記》在各種寓言層面上的璀燦豐盈。這本奇幻之作，我們由是當可自成人的角度加以重審，而細翫把案的結果，我相信我們也不會只用「外行看熱鬧，內行看門道」形容之。童少細加品嚐，更可在故事中體得世相所以，並以其哲學寓義澡雪精神。
荻原規子的日文瑰麗抒情，是日本自認童書寫手中罕見的唯美典型，東瀛特殊之美盡集其中。《空色勾玉》的譯者辛如意小姐同為文字高手，不但譯筆如實，班行秀出，連「象寄高才」我都怕都難以形容萬一：她縱筆游走，放而有度而又淒美豔絕，當中還有一股韻律之感，絕不讓荻原的日文專美於前。讀辛小姐所譯，我收穫之多出乎意料，惜乎拙筆已禿，辭難盡矣。
二○○六年十月七日˙南港
李奭學
（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副研究員、
國立臺灣師范大學翻譯研究所合聘副教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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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譯序〉——辛如意
「破天神記」三部曲是喚起我對留日生活的深切懷想，當時由於後期課業繁忙，每日在名古屋的小居裡朝午夕勤向電腦問安，即使喜歡日本古代傳奇的相關小說，也少有時間找到有緣的作品細細品味。最初「勾玉」這兩字映入眼底時，只聯想到古老傳說中眾神聚集的出雲大社裡，藏宿著墨綠色的獸牙勾玉，那份上古人尊崇自然力量的熱情和活力，似乎也傳遞給我這個虛渺的現代人，因此斷續開始了勾玉三作的奇幻旅程。
《空色勾玉》是我接觸這系列的第一本書，即使此書的初版時代已相當長遠，仍感受到作者當時對創作的強烈意念。荻原規子於一九八八年發表此作初試啼聲，甫問世即備受矚目，也因此獲得「日本兒童文學者協會新人獎」的殊榮，不久本書也受到美國出版界的青睞，有英譯本（英譯標題：Dragon Sword and Wind Child）的出版及介紹，在日本國內成為盛極一時的話題。《空色勾玉》的故事構思及呈現，可說是幾經淘研琢磨，我在閱讀時彷彿感受到澄澈的玉響起伏胸臆，為作者不時的神來之筆而深受感動，直呼是一部不可思議的作品。作者繼《空色勾玉》後，陸續發表《白鳥異傳》及《薄紅天女》，其中又以《薄紅天女》獲得「赤鳥文學獎」。作者不僅在全篇中發揮日本文學專攻的造詣，對敘景及抒情描寫也十分詳密，在這翻譯過程中，尤能體會到作者的娟細感性。
作者筆下的男女主角性格中，少女往往發揮了明練世故且積極活潑的個性，成為指引或鼓勵男性的重要角色；而少年則傾向於自然率真卻含蓄沉靜，有待女性啟發其潛能的性格可說顯而易見。藉此性格特質在不斷磨合的過程中，兩人共同扶持、成長，在歷經波折險難的磨練後，方才超越對異族的隔閡，尋獲真正心靈的歸屬地。以《空色勾玉》的狹也為例，日文的發音同劍鞘（saya）之意，隱含她擁有平復人心的力量，能安撫與狂暴大蛇劍化為一體的稚羽矢。而這種典型的人物表現特徵，在後續的兩部作品中亦可略見一斑。
《空色勾玉》中登場的狹也即使屢次轉生，也無法動搖日月兩神永恆相戀的神話定律，只能反覆糾葛在與月代王的宿緣迷障中，而此世，她終於毅然斬斷這段每在初戀就劃下終止符的情絆，千辛萬苦尋獲了真正的摯愛稚羽矢。狹也一心嚮往輝族能擁有青春完美、無傷如初的神軀，為了接近這奢望難求的理想目標，讓原本想法天真的她吃了許多苦頭。每逢讀到狹也為凡軀傷神時，不忍之餘還是不覺莞爾，原來在這古代浪漫舞台上，作者也不忘詼諧點出當今社會狂熱追求青春、奮力回溯時流的課題啊……從日本返國後，《空色勾玉》已靜靜置在書櫃中，忙碌之餘經過櫃前，無意瞥眼望向書名，時而似有玉響輕輕呼喚。一年多後，某小寒日與該書對坐，突然覺得不能再任珠玉秀作飄零異鄉，於是振袖奮躍而起，向電腦問安後，即時展開了這趟翻譯旅程。在此誠摯感謝城邦出版社奇幻基地能給予譯者嘗試譯作的機會，也深深感謝編輯李舒陵小姐的熱忱指導及大力協助，以及對撥冗為此書作解說推薦的中央研究院研究員李奭學先生，亦致上由衷的謝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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